完整版）由全国第三届草书展引发的思考----关于评委及评审的相关问题

吕丽军

完整版，4500字

发表于2014年2月26日《当代书法》报

全国第三届草书展于2014年1月在太原展出，开幕式当天人山人海，全国各地书法家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山西能够承办这样高规格的书法大展是山西书法界的骄傲。另一日，专去参观了此次展览，几千平方米的展厅空空荡荡，门可罗雀，只有空调声嗡嗡作响。从奖作品开始欣赏，又看了评委作品及入展作品，怀抱学习的态度认真参观下来，颇多感触。想来孙过庭撰写《书谱》及古人写的大量书论也是对当时的书坛现状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吧！

书法需要大量实践，书法更需要理论支撑，理论并不仅仅指考据学，也不只是技法，更为重要的是书法批评。书法这一学科尚不成熟，书法批评在一部分人眼中被认为是吹捧或恶意攻击人的工具，当我们看中国历代书论却发现，书法批评在古代是很发达的，袁昂《古今书评》说“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董其昌评米芾书“狮子搏象”，这些全是书法批评。到现在，书法批评反而弱化甚至消失了，可见我们与古人相比，不但在书法实践方面，在精神境界方面也是有天壤之别的。学术意义上的批评有文学批评、影评、音乐评论等等，“批评”二字是学术语言，包括欣赏的意义，也包括纠偏的意义。一个完整的书法创作过程是由作者创作、观者欣赏、观者反馈三个阶段完成的。观者的接受过程是很重要的一环，在当代，书法的观众主要是评委，数以万计的书法作者日以继夜地苦心创作，其**终目的就是要取悦评委以使自己榜上有名，评委们在几秒钟看一件作品的速度中已完成对书法的欣赏与接受，难怪偌大的展厅门前冷落鞍马稀。书法的本来功用荡然无存。

在参观过程中，我详细研究了评委的作品，忽然有了一个或许有些不敬的念头：部分评委的作品与众多的参展作品是很难区分高下的。按常理来讲，评委的专业水平及专业眼光应当要比投稿作者高，而且应当高许多，而不是不相上下，甚至还不如参展作者。我们看中央电视台的歌手大赛，看《中国好声音》导师选择参赛选手，看赵本山的《本山选谁上春晚》，他们之所以是导师，之所以是评委，是因为他们有丰富的表演经验、精湛的专业水平。比如刘欢和李谷一都是家喻户晓的****歌唱家，他们对选手的点评能够直中要害，使学员有所受益。符合他们标准的参赛选手，导师会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其进入自己团队发展，面对一位有潜力的学员，导师之间还会相互竞争。通常，专业的歌唱家演唱一句就能让观众叫好，一个****的小品演员上台后不说一句话，就足以让观众开怀，这就是功力，这就是专业水平。在书法界，部分评委与参展作者的高下却难以区分，有的甚至要逊色很多，这是由于评委来源的“合理性”造成的。自然界的一切事物皆有其内在理路，即规律，违反规律办事，一定会失败，如果书法评审不遵循书法发展规律，未来书法的走向就成为一个值得忧虑的事。所谓”合理性”是指评委是由于行政职位高低还是由于真实的书法水平成为评委的。如果是前者，那我们自然会怀疑由这种评委评选出的展览的权威性及学术性。说到权威性，中国书协举办的展览当然是权威的，但这里有一个问题，如同学历证有“真的假学历”一样，有许多官员为树立自己的学者形象，会通过各种关系上硕士博士，从不在学校上课，**终一样能拿上****承认的真文凭，如此下去，即使全国官员全是博士了，对于****的发展也不会有任何益处。在评委的位置而无评委应当有的水平，这是当代书法发展****的障碍，用一个词表达就是“尸位素餐”。中国书协评委的眼光决定中国书法未来的走向，各专业委员会评委的眼光决定中国未来各书体的发展路径，各省书协的评委又决定当地的书法走向。在古代，皇帝的喜好会影响到一个****的审美风气，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果书法界评委能够像《中国好声音》导师一样，真的比参赛学员的水平技高很多筹，那才真是一件令人信服的事。部分评委有很高的行政职位，并且还常以一个文化人的身份自居走入各高等学府演讲其对书法的浅薄认知、展示其拙劣的书法技艺，长此以往，中国书法将会如鲁迅笔下九斤老太所言的“一代不如一代了”。书法自古代就是文化人的必备技能，民国以后，西风东渐，用硬笔者渐成气候，传统书法被一些“书法家”们传得极为玄虚，在古人眼中很平常的事，到了如今却变得很神秘。各级书法家协会会员对书法评委感到神秘，书法界外的外行人更对书法感到神秘，以致于中央级的媒体会对跑江湖的“俗书”“丑书”大加赞美宣扬。书法成为一个距大众很近也**远的艺术门类，书法成为诞生于中国本土却是使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感到陌生的艺术。中国人每天都与汉字接触，却每天都与书法无缘。教育部门对书法长期的不重视，造成了书法的断代，于是众多体制内的达不到真正评委水平的“伪评委”们成为****的受益者，很多官员不论自己水平如何，想方设法要搞一个主席座位坐一坐，正的搞不下，来个副的也行，副的搞不下，来个主席团委员也行，有的官员竟然以手中权力相要挟换得一个位子。一个省有数十位书协副主席的事实还是发生了，如果是为了服务广大的书协会员，为了服务社会 ，则是主席愈多愈好，但是现状是三个和尚没水吃，当我们检查一下各省书协主席副主席的行政职位，发现有一个很大的相同点，那就是行政职位很高。如果这些人即使水平不高，但能用自己的社会资源做一些有益于书法发展的事，到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哪怕一人一年做一件真事实事，这个省的书法发展一定会很快。不幸的是，书协主席副主席的职位成为一个抬高自己润格价位的重要工具，成为书协主席副主席后就可以当评委，在自己还尚未傍窥尺犊、俯习寸阴，还尚未分清五体为何之时，因为有了主席副主席的职位，竟然就开始大把大把地走穴捞钱了。娱乐界的明星们走穴捞金至少还有令人遐想的身材与外表，至少还能为****品代言，至少还能唱几首成名的歌曲。作为一个歌手，他有自己的成名作，只有一首也足以立足于社会，比如李双江的《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红星照我去战斗》；作为一个演员，也有自己的代表作品，比如成龙的《醉拳》《A计划》；作为一个画家也有自己的成名作，如陈丹青的《西藏组画》。在当代的部分书法家评委们，反倒没人能知道他们的成名作，一首“白日依山尽”写遍了大江南北，一首“吾爱孟夫子”写了大半生，现场笔会只敢写在家写了几百次的诗，不敢越雷池一步写新内容。也许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成名作是什么，只是因为种种不可道人的原因走入了评委的行列，就真以为自己是书法大家了，有的官员书法家竟然在自己的个展上公开称自己是中国******的排列前几位的书法大家，这不能不说是书法界****的讽刺。赵本山有深厚的演出功底、丰富的演出经验，有自己的成名作，成为全国******的小品表演者，之后成为评委，又成立本山传媒大力栽培徒弟发扬光大演艺事业，把自己的经验与学问传给他们，如果全国人民不认可赵本山，如果他的演出才能平平，他如何教授他的徒弟们，如何服众呢？正是因为他成功了，所以，他可以教授徒弟如何做才能成功。在他的门下出现了小沈阳、宋小宝等众多成功的小品演员，并且这些徒弟也相继诞生了自己的成名作，到如今，他的徒弟的出场费已达到两位数的高价。在书法界，有的评委是从大赛中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有扎实的功力，有自己对书法独到的理解与思考，多年以来矢志不移地钟情于书法并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书法的教育事业当中去，如陈忠康、李双阳、王义军等等。但有的评委却并不是这样，其专业水平差强人意，甚至业余水平都算不上，用老干部的眼光评审专业选手的作品，在他们眼中，****的书法就是状如算子、光黑油亮“像印的一样”的印刷体。另外一个极端就是认为拼贴功夫做足了的就是好作品，于是，每次展览中的拼贴作品**多，作者也用尽了各种做旧手法，就像皇宫中被冷落的妃子百般打扮搽脂抹粉，为的就是吸引皇帝宠爱，而不知何为“美女”的书法界的“皇帝们”真的选择了那些打扮令人作呕的风尘女子。于是这又涉及到一个何为书法之美的问题，书法的本体是什么？什么样的书法才叫好的书法？评审书法作品要以什么为依据？让自己都不知何为书法的评委回答这样的问题确实有点难度。

 投稿者对自己作品的评审情况一无所知，于是有了“权力寻租”现象的发生，曾见过几年前的一个全国展论文集，原本准备仔细学习这些获奖论文，突然发现一篇完全是领导讲话口气的稿子。论文当有论文的学术规范，特别是这样的全国性权威比赛，不符合学术规范的东西进入了论文集中，是对学术的不尊重。在另一次全国论文大赛中，又发现某评委的学生入选的现象。在书法大赛中，这种分门别户的现象就更为严重，君不见全国各种展前培训班，以入展获奖为****目的，请来多位评委及获奖大户来讲课，讲课者坐着飞机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像歌手赶场子一样穿梭于全国各地，其学费之高令人望而却步，却仍有大量的书法参展专业户投入巨资离家别子去“求学”。书法的本义何在？学习书法只是为了展览获奖入中国书协？学习书法的动机是什么，初心是什么？举办展览的目的的什么，给学生上课要教授给学生什么，难道只是让学生学会如何迎合评委的口味，如何拼贴？这是评委及那些参加展前培训班的学习者要首先搞清的一个重大的且非常重要的问题。以展览为导向的风气不但在社会风行，也严重影响到了高校书法专业的教学及学生，学生不以古代经典为依据踏实地学习传统，整日拿来评委及获奖作者的作品临习，笔下全是当代作者的影子，全无半点经典气息，这是一个非常可悲的现实。

曾经见过韩国举办的“直指书法大赛”，在作品集中详细列出了每位作者的每一项评分，使得作者信服并知道自己在每一个标准下得分是多少，而我们的评审却是没有标准。中央电视台**近报道了被称为“性都”的东莞的色情服务行业状况。为什么会这么猖獗呢？原来是这样的，因这里的竞争激烈，各家都实行严格的考核机制，性工作者服务完毕后，商家让客人对各个服务模块打分对服务质量作出评价，以此作为服务人员月度年度评选的标准，来自于制造业的标准化生产概念进入了色情业，其评估制度要求顾客对服务进行详细细节的事后评议，不达标准者将被扣除薪酬。业绩收入与打分紧密联系，她们的服务过程非常尽职，她们是受过职业培训的性工作者。严格的管理制度、评价标准、薪资制度使得性工作者有章可依、违章必究，甚至会被开除而失掉工作机会。东莞遍地开花的性服务业背后是一套成熟的管理机制和标准化作业制度。书法评审远没有标准化的苗头，虽然艺术可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是如果以此为借口而掩盖滥竽充数、权力寻租、争名夺利、各立山头的事实，我想书法不会在一条健康的道路上发展下去。江苏省书协少而精的工作班子为各地开了一个好头，请怀有其它动机的玩书法的高官们离开评委的位置，请真正的专家为大家做真正专业的事情，淡化书协的官方色彩，摈弃行政化、机关化倾向。倡导书法家不能仅仅“为人民币而创作”，更要“为人民而创作”，不能仅仅“为展厅而创作”，更要“为客厅而创。